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章 (1)

關燈
漫天的大雪紛紛揚揚,官道寂靜無聲。遠遠地,有一輛馬車踏雪而來,不急不緩,紫羅蘭色的車幔穩穩當當的垂著,不為風雪所動,馬車兩邊垂著細細的銅鈴,鈴聲亦是不緩不急。

“少爺,到涼州境內了。”趕車的蘇洪微微瞥了一眼涼州的界碑。

“先去四方樓。”車內的人聲調毫無起伏,卻是很好的音色。

蘇洪依言,主仆二人不再說話,蘇洪心中暗自嘆息,他這名動天下的第一皇商,玉家當家玉無言玉少爺,也真真應了他的名字,如玉無言。跟著他的這幾年,自己慢慢的沈穩了,連玉老夫人都說他不再是一個莽撞的少年。

東市素來熱鬧,兼之涼州民風開放,女子不似其他地方百般顧忌,因此東市上女子窈窕身影便成了這嚴冬裏最美的風景。

岳腓玉跨進東市的四方樓,機敏的掌櫃湊了上來,“岳小姐來啦,當家的在後堂等您了。”

“小三皮,幾天沒見,你是越發機靈啦,你家當家的有你當左右臂委實省心啊。”

“岳小姐過獎了,”三皮的臉色古怪,替她打起簾子,欲言又止。

“小三皮,你臉色不好,莫不是病了吧?出門右拐直走,那家醫館的先生手藝委實不錯的。”岳腓玉瞇著眼看著這個與自己年歲相仿的少年,忍笑忍得辛苦。

少年臉色幾變,他若沒記錯的話,那是一家獸醫管吧?“岳小姐,若是方便,您可否喚我清之?”哦哦,是了,此間少年大名是李清之的。

“可是我委實覺得小三皮這名字可親得很啊。”滿意的看到少年的臉徹底垮臺,岳腓玉心情大好,正想著是否要點到為止,一陣香風撲鼻,正主來了。

“好了,岳腓玉,別欺負他了。”一個艷麗的女子出現在岳腓玉面前,立在小院門口,顧盼生輝。清秀的少年如蒙大赦,頂著一張大紅臉,稍稍欠身行了個禮逃也似的跑了。

“哎哎,阮素,你心疼啦。”岳腓玉依舊瞇著眼。

對面那個艷麗無雙的女子眼角眉梢帶著點不起眼的心不在焉,她收回目光,嬌嗔的瞪了她一眼,“幹嘛來了?”

“哎哎,素兒這般情狀,讓我著實受傷啊。”岳腓玉捧著心口做受傷狀,不出意外的看到阮素翻得比今年的新雪還白的白眼。

“哼,岳小姐你輕易不出門,此番大駕光臨我這小破樓,委實讓我這小破地蓬蓽生輝。。。”

“打住打住,怕你了。”岳腓玉趕緊止住這廝的冷潮熱諷,若是由得她去了,怕是會後患無窮的,別人不知,她可是清楚的很,四方樓的美艷當家,最是記仇的。

“阮素,上次打賭,你可是輸了,我是來拿我的賭金的。”走進小院,順手替自己斟了一杯茶,嗯,千山針葉,大當家果然闊氣得很。

“就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。”岳腓玉毫無懸念的再次收到白眼,“我這給你備著你喜歡的茶葉,你還就惦記這我一點東西。委實沒良心得很。不過你也真會要東西,玉大少爺輕易不回涼州,回涼州必要那一年一釀的知相釀,就算不回我還得巴巴的把知相釀打發送去。今年卻是被你先下手為強了。”

“哦?玉無言?”接過阮素遞來青色小壇子,輕輕晃了晃,“那你不怕他怪罪?知相釀可是只此一壺的。”

“輸了就是輸了,我阮素從來不毀約,也是我的姐姐,一年釀一壺,矯情的緊。”佳人面色如常,岳腓玉想她自然是應付得了的,便沖著她笑了笑,“總聽你把姐姐掛在嘴上,還從來沒見過呢。”

“我自己都四年沒見她了,每年就送一壺知相釀來。”

“這可真夠神秘的啊,早聽說知相釀美妙非凡,這回我可得好好嘗嘗了。”

“饞鬼。”

岳腓玉皮不癢肉不痛的笑笑,“唉,我喝的不是酒,是故事啊。你家姐姐和玉無言,我委實覺得有貓膩的。”

阮素橫了岳腓玉一眼,又嘆了一聲,“可不是冤家麽。”

岳腓玉笑笑,沒有放在心上。

阮素嗔怪的看了一眼岳腓玉,“誒?話說你到底是誰家的千金,這涼州怎麽好似沒你這號人物?”阮素坐下,單手支著頭,一如既往的無限風情。

“秘密。”簡單的撂下兩個字,戴上大紅昭君套的帽子,把酒壺藏進懷裏,起身往外走,留□後某人強烈的怨念。站在門口緊了緊領口,今年的雪,真的好大啊。

走出四方樓,擡頭看了一眼發灰的天空,目光游移,看到街口停著一輛精致的馬車,懸著的兩串銅鈴著實可愛,風過,紫羅蘭色的幔布揚起一個小角。岳腓玉不禁扯起一抹微笑,返身坐上回家的馬車。她沒有發現,街口的馬車,在她轉身之際,一只如白玉的手微微掀起了幔布,不消一會,又無聲無息的放下。

街口的馬車靜靜的停著,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,蘇洪疾步的走到馬車旁,“少爺,阮素姑娘說,知相釀已經被她打賭輸給了一位朋友。”

馬車裏沒有回音,蘇洪已經習慣了,也不多說,只是靜靜的等著,果然,車內人發聲,“回去吧。”仍是沒有起伏的聲音。

蘇洪利索的翻身駕馬車,朝西邊的玉府去了。

“少爺,到了。”馬車停在了一座府第前,正是天下皆知的“北無雙,南玉家”的玉府。

一只修長的手撥開紫色的幔布,然後裹在白色大氅中的人優雅的下了馬車,長身玉立。夾雪的風與純白的衣袂糾纏,用白玉簪挽了的墨色的發被風吹起,像是一副絕美的畫。縱是看過無數次這樣完美的場景,蘇洪仍是要別開目光才壓得下心中的驚嘆。

早有守在門口的家仆通報去了,此刻玉府的大門全開,著了青衣的仆從分立兩邊,斂首肅立,連呼吸都放輕到了極致。玉無言信步進入,走進這個他三年了沒有回來過的家。

玉府燈火通明,大廳裏,玉老夫人端莊的坐在首座,眼裏卻是掩不住的欣喜和盼望。

“老夫人,蕓脂剛才來回了,說是三小姐夜裏突然發熱,怕是不能來迎少爺。”辛嬤嬤輕聲稟告,惹來下首坐著的二小姐玉緋雲不滿,“哼,就她金貴。”

“二姐,三姐身子不好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坐在另一側的清秀少年忙著辯解,一邊又看向上座的玉老夫人。

玉老夫人收回目光,“好了,雲兒,無憂,你們大哥回來了,別這麽鬧騰讓他心煩,月兒身子不好今晚就先算了。找李大夫給月兒瞧瞧。”後面的話卻是對著辛嬤嬤交代的,辛嬤嬤轉頭,身邊的小丫頭會意,退開了。將將此時,玉無言邁進了大廳,堪比明珠的身姿將這一室光華比了下去。

“母親。”

“言兒!”老夫人幾乎喜極而泣,疾步走到玉無言身邊,攀著他的手只是欣喜,玉無憂和玉緋雲起身行禮。玉無言扶著老夫人坐下,回頭淡淡的吩咐弟妹兩個不用多禮。

“言兒,這四年,你清減了不少。”老夫人看著坐在一旁的兒子,滿眼心疼。

“無妨。”

“言兒,明天便是新年,姑丈一家會來,你說可好?”

“母親做主便好”

“想容那丫頭你許久不見了吧?出落得倒是很美呢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雲兒和憂兒這幾年也不知道有沒有長進,你抽空考考他們。月兒病了,就讓她先歇著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想來你也累了,回去歇著吧。”老夫人見玉無言不甚說話,心中微微失望,更多的卻是心疼。

“母親也早點歇著。”玉無言行禮離開,剛踏出門,玉緋雲就呼出了一口氣,心中暗忖,難怪那丫頭不願意來,自己的這個大哥,實在是太過冰涼了,有禮到疏離、壓迫。

第二天,梳洗罷了,岳腓玉推開窗,天仍是有點暗暗的,看來是起早了,也罷,早起的鳥兒有蟲吃。

“蕓脂。”

“小姐。”蕓脂過來,因了今天是過年,她著了件桃紅的新衣,甚是討喜。

“給。”伸手遞過一個紅包,新年嘛,壓歲錢自然是少不了的。

“謝謝小姐。”

岳腓玉覺得頭疼,哎哎,這小丫頭,眼眶又紅了,真不曉得是不是小白兔托生的,這般愛紅眼。

“吶,房裏還有別人的紅包和大家的禮物,都寫了名字了,你幫我分給他們,我還要去請安。大過年的,別紅眼啦,沒人和你搶年糖吃的。”岳腓玉笑著打趣,擡腳去前廳,顛著手裏的幾個錦盒,心裏暗道,這遭派完了壓歲錢,她也得去回收個成本了。

前廳裏,端坐著岳腓玉滿頭珠翠貴氣逼人的二姐。哦哦,忘了說了,這岳腓玉,其實是個假名。

“二姐早!”嗯,做人得要禮貌,玉緋月在心底讚了自己一句。

“哼,不是昨晚還發熱麽?我看你倒是神采奕奕的。”

玉緋月在心中嘆氣,唉,她這二姐,人是美得很,只是喜歡用鼻子輔助說話,委實有失閨秀氣度啊,她的丫鬟蕓香也是見著她就一臉不屑,與自家主子同氣連枝,好像自己欠了她們什麽巨債似地。

“多謝二姐關心。”玉緋月笑著,乖覺的自己找位置坐下了。

“我才沒關心你。”

玉緋月不答,依舊笑著。

忽略掉自家二姐的話,玉緋月自顧自的喝茶吃糕點,不管她那二姐把手裏的帕子絞得淩亂。身後突然有很熟悉的氣息,玉緋月扣下茶碗,“小弟,這招玩了三年了,還沒玩膩啊?”

果然,“緋月你最沒意思了。”玉無憂在玉緋月左邊坐下,沒嚇到她很是不高興。胡亂地喝茶吃糕點,頭也不擡的跟玉緋雲打了個招呼,眼角餘光中,玉緋月分明看到她那二姐的臉又青了一層。

“是啊,我沒意思,想來我的禮物也是沒多少意思的。”玉緋月一臉難色,不出意料的看到玉無憂換上一臉諂媚,“我就知道三姐最好了!”

“哎哎,再怎麽好,不也是沒意思的一個人麽?三姐委實該把東西扔了才好。”手撫上第一個錦盒,難為的表情更深了。

玉無憂伸手搶過,趕緊打開,“三姐大人大量,和我計較什麽嘛。咦,這是什麽?啊!謝謝三姐!”

不理會高興得難以自己又一驚一乍的無憂,玉緋月拿出一個錦盒,送到二姐玉緋雲面前,“二姐,新年快樂!”她打開勉強看了一眼,是一支綴著銀色流蘇,點著幾顆紅色珊瑚珠的發簪,“嗯,謝謝三妹。”仍是不怎麽高興的樣子,臉色卻緩和了許多。

又等了一會兒,玉府的大人物來了,自然是雍容華貴的當家主母,玉老夫人了。哦哦,又忘了前邊說剩下的半截話了,這岳腓玉實乃玉緋月,玉家三小姐,這岳腓玉麽,自然是假名了,圖方便,倒著說的。一句話,她是穿越來的,借口失憶,嗯,借口是老了點,不過勝在好用,在玉府待著,甚好,安安心心當只米蟲,終日混跡東市,倒也自得其樂。

閑言少敘,繁雜的拜年禮後,緋月發現玉府大人物中的大人物——據說是昨晚剛到家的玉無言,自家大哥,居然不在,玉緋雲甚是貼心,問出了她的疑問。

“言兒在涼州商會處理些雜事,都是那些飯桶,一點事都做不好,辛苦了言兒。”玉老夫人義憤填膺,玉緋月的小心肝結結實實的顫了幾下,何時端莊的娘親也會罵人了?看來娘親還真是心疼大哥啊?

“娘不必著急,想來大哥有分寸的,娘你瞧瞧月兒給你的新年禮物可好?”玉緋月見娘親動怒,忙呈上錦盒,玉緋雲和玉無憂也忙呈上他們的。

“玉兒有心了,這串冰佛珠甚是好看,雕工也細致。雲兒繡的帕子也好,繡工進步了。憂兒的字也有長進。荷數,把這冰佛珠供到觀音堂去。”辛嬤嬤接過錦盒,領命去了。

玉緋月見玉緋雲面有忿色,心裏嘆了一聲,娘親這般,委實厚此薄彼了些,也無怪二姐和自己結梁子了。不管怎樣,玉緋月還是滿足的帶了豐厚的紅包回到院裏,換下紅艷艷的新年裝,呼,在青瓷王朝的第三個年,很是圓滿嘛。

坐在妝鏡前,看著鏡中已不再陌生的臉,心中一陣唏噓,暗暗許諾,玉緋月,我占著你的身子,會替你對大家好的。

歇一回,看會兒書,就到了中午,玉家的傳統是年飯在晚上,中午卻是清閑的,當然,仆侍們還是忙得很。

“小姐。”是蕓脂,小丫頭一臉期待,“還像往年那樣先過個小年麽?”

“哎呀,小年飯還沒準備呢。”玉緋月懊惱,過去兩個年,她都會和自己的翠微苑裏的人一起吃頓飯,稱之為小年,這些與自己同齡卻只能為奴為婢的少年少女委實讓她心疼,只是她能力有限,能做的不多,如今還把小年飯給忘了,真是不該。

都是讓那個大哥給嚇得,玉緋月暗自腹誹。

“呵呵,小姐不要急,我們都準備好了。”

“你們怎麽浪費錢做這個?”玉緋月嗔怪。

“小姐,你待我們極好,苑裏頭,大家因為你,手裏頭都寬綽很多,你就讓我們做點什麽吧。”說著說著,這小丫頭的眼睛又紅了,哎哎,果然白兔托生的麽?

“好啦好

啦,我要吃蝦餃,有沒有?”

“啊?”小丫頭呆楞了,看著她呆呆的樣子,玉緋月是想笑又得假裝板著臉,委實辛苦啊。小丫頭會過意,又笑了,甜甜的梨渦綻放在嘴邊。

中午的小年過得很是歡樂,古人的嘴還是很甜的,往年玉緋月教給他們的火鍋做得有聲有色,可惜晚上還有正宴,不敢多吃。很歡樂的玩了抽獎游戲,玉緋月抽中了小甲做得紅包,小乙紮的風箏,小丙烘的糕餅。嗯,其他人的收獲也是很豐厚的,總之,小年萬歲。

歡樂的小年過去了,收拾收拾,晚上還得會會玉緋月從沒見過的大哥玉無言。

站在鏡子面前,、玉緋月委實深深的陶醉了一把。外人都說,玉家是滿門玉人,所以說這玉緋月的皮相還是很好的。膚若凝脂,眼含流波等等等等好詞完全可以照單全收。蕓脂幫她挑了一條粉紫的襦裙,簡單梳了個矮髻,簪幾朵淡粉的梅花,額前垂了細細的流蘇,得體又不張揚,喜氣又不浮誇。

去的時候大廳已經坐了幾個人,是每年都會來的雲家人,玉緋月兄妹幾個的姑姑玉莨華,嫁的正是涼州雲家的雲臻。因為這個名字,私底下玉緋月是稱呼他兩為“玉蘭花”姑姑、姑丈的。雲家的小女兒,雲想容,與玉緋雲比鄰而坐,玉緋月只想得到交相輝映兩字來形容,兩位頭上的珠翠委實晃眼了些,誠然眼下是新年,如此也確實是太過誇張了。雲家獨子,雲殊亦,溫文爾雅的坐在雲臻旁邊。玉緋月用腳趾頭也想得到他們在聊什麽,無非是把兩家的孩子挨個誇一遍,然後再重點誇下她那大哥和表哥。又是問好,拜年,收紅包,誇獎,謙虛,折騰了許久才終於坐下。

“月表妹身子可還好?我前陣聽說你有些不舒服。”雲殊亦目光追隨著玉緋月落下,玉緋月一向喜歡她這表哥的聲音,如他的人一般,透著書卷氣,非她還在現代時的那些電臺主播可以比擬的。

“小毛病而已,謝謝亦表哥關心。”

“呵呵,一轉眼,幾個孩子都這麽大了,以後家裏可要熱鬧了。”雲家姑丈發話了,這話裏有話的。

玉老夫人和玉莨華微微點頭,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,玉緋月擡頭看大家,玉無憂一臉茫然,是了,他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少年懂什麽,玉緋雲有些失神,玉緋月順著她的目光,對上了大表哥幽深的眼睛,訕訕的笑笑又低頭數螞蟻去了。玉緋雲和雲殊亦是有婚約的,指腹為婚,如今郎才女貌,倒也是良配。

玉緋月正郁悶著,有人進來通報,大少爺回來了,於是大廳裏眾人都去了前廳,這正宴,算是開始了。

玉緋月跟在大家後面,擡頭時,只看見一個白衣的青年直直的撞進她的眼裏,太耀眼了!本來還想過年時還穿這般顏色,委實不討喜,再一轉念,卻覺得,似乎除了這樣幹凈、純粹的顏色,也沒有別的可以配得上他了。難怪人們都說,玉家無言,如玉無言。雖說玉家遺傳基因甚好,男的高富帥,女的白富美,他也實在是太出眾了些,偏偏氣質清冷,便生出了幾分遺世的味道,簡直謫仙般的人物。玉緋月這三年在玉家看了這麽久美人的免疫力險些就不夠用了。玉緋月的目光落到玉無言的腳上,腳邊幾片濕濕的枯草葉粘著靴子,玉緋月暗笑,看來自家大哥也是喜歡騙人的,什麽去涼州商會了,去外面野了還差不多吧。

雲想容低低喚了聲“表哥”,滿臉嬌羞,幾位長輩交換目光,個中深意委實淺顯的很。

然後又是問好,拜年,收紅包,誇獎,只是少了謙虛這個程序。不過這玉無言是出了名的無言,所以玉緋月是不指望他謙虛的,畢竟這事太費口舌。好不容易坐定,玉緋月心裏哀哀嘆了幾聲,現代的過年,幾時會這麽麻煩了。

玉老夫人在主位坐下,玉無言依著左邊,然後一溜下來就是玉家姐弟三個,按長幼次序坐了,另一邊就是雲家一家了,倒是圓圓滿滿的樣子。因了玉無言,氣氛有些莊重,玉緋月吃得悶悶不樂,因為她最喜歡的蝦餃擺在了她那大哥面前,她總不好越過她親愛的二姐,對那盤蝦餃上下其手吧?正郁結,靈異的事情發生了,一只蝦餃出現在了她的碗裏,她擡頭一看,更靈異的事情發生了,夾來蝦餃的竟是她那萬年不化的冰山大哥,她寧願相信那個蝦餃是一向不爽她的二姐夾來的,至少她可以合情合理的猜測那只蝦餃裏是不是含了什麽不明成分,可是現在。。。

不用看也知道大家的表情會有多豐富,玉緋月心裏叫苦,臉上卻維持著露出八顆牙的微笑,“謝謝大哥。”然後低頭吃蝦餃,只覺得心裏小鹿蹦跶的歡快,連一向鐘愛的蝦餃也吃不出好味道了。心想,嗯,委實是詭異的年飯,詭異的大哥。

“聽說月兒做了一串冰佛珠,母親甚是喜歡。”冰山大哥開口,夾了一筷子菜放進玉老夫人碗裏。

玉老夫人心滿意足,連眉毛都笑彎了,“是啊,月兒這丫頭最古靈精怪了,想的東西都討喜得緊。”

“月兒真是懂事啊。”“想不到月兒這麽有心。”。。。一桌人止不住的誇她,玉緋月委實受寵若驚,倒是玉緋雲,好像在想別的,居然沒有不高興,玉無憂幸災樂禍的碰了碰玉緋月的手臂,玉緋月心裏郁悶,委實覺得胃不舒服,這飯吃的,怎麽這麽險象環生呢?

幸好玉無言過後沒有什麽驚人之舉,大家說些家常話,時間過得倒也快。雲家夫婦時不時提一提雲想容針線女紅、琴棋書畫稍有進益,玉老夫人附和著順便扯上玉緋雲。身為一個浸淫各種古裝劇的現代人,玉緋月要是看不懂眼前的情景,她那5.1的眼神算白長的!大約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這麽個意思吧,大哥、表哥一表人才,青年才俊,二姐、表姐雲英待嫁,這情勢甚是明朗啊。

玉緋月暗自偷笑,眼見著玉緋雲嬌羞無限,不甚察覺,悄悄夾了兩個蝦餃,正待享用,“月兒可有什麽好事,笑得那樣歡喜?”

冰山大哥是打算靈異到底麽?破天荒說這麽多話不累麽?吃個蝦餃都不能安生麽?玉緋月腦門上打出一堆問號,同時打出的,還有薄薄的一層冷汗。

“月兒為大哥備下了一份薄禮,想著大哥也許會喜歡,便暗自歡喜了下。”編個話很容易,玉緋月此大神今晚與傳言出入很大,必須小心。

“哦?月兒真是有心了。”冰山大哥居然較上真了。

玉緋月繼續維持八顆牙的微笑,招手叫來蕓脂,耳語一陣,蕓脂退下,“希望大哥不嫌棄還好。”

大家都不吃東西了,翹首等著看她的禮物,終於萬眾期待中,蕓脂捧著一個小酒壇來了,正是她千辛萬苦從阮素那兒贏來的知相釀。玉緋月接過,眼裏閃過一絲心疼,這酒她還沒舍得開封就得落別人手裏了。把酒捧到自家大哥面前,“大哥可還喜歡?”

大神微微頷首,嘴角扯起一個似有似無的弧度,暫且稱之為笑吧。玉緋月覺得大神的笑很好看,但她不知道的是,當晚此大神一個似有似無的笑流傳出去後,涼州沸騰了,並有了一個“涼州酒貴”的佳話,能博得無言一笑,縱使酒貴千金也不足惜。

“月兒知我心意。”此大神神色淡淡,幸好蒙混過關,玉緋月心口的小鹿總算消停了點,大家好像也松了口氣,繼續賓主皆歡。

是夜,風儀閣。

“想不到言兒與自家弟妹不甚親近,卻是和那人的孩子甚好,荷數,她們娘倆當真這麽好麽?”玉老夫人嘆息,辛嬤嬤沈默的站在她身後,雖是問句,玉老夫人卻也沒想真想要個答案。辛嬤嬤擡頭,目光透著幾分難得的疑惑,摸著右手腕上精致的銀鐲,腦海裏閃過一個絕色的身影。

大年初一,依禮是不能出門的,所以玉緋月只能在玉家的園子裏逛逛了,然後她發現玉家的園子,從來沒像今天這麽熱鬧過。

走出翠微苑還沒幾步,就遇到了雲家兄妹,壯大的隊伍轉過一個回廊,又碰到了帶著蕓香的玉緋雲,玉緋月留神瞧了瞧,玉緋雲的頭上戴著的,正是她送的簪子,打扮也不像前幾日那般華貴,素雅的模樣很是翩翩,委實比昨天好看不少。眼見著閑逛的願望破滅了,正待開口找個托詞開溜,一個青衣的少年出現了,正是她那大哥身邊的侍從,蘇洪。

“小姐,表少爺,表小姐。”蘇洪行禮,一如其主的面無表情,“大少爺在若水臺,請小姐少爺們隨我來。”

玉家家主相邀,自然是不能推辭的,只是心裏不免覺得有些奇怪,傳言中,玉家家主玉無言,生性涼薄,不太與人親近,更不喜歡旁人打擾,此番邀請,委實詭異了些。玉緋月這般揣度著,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若水臺,玉家少主的專屬地帶。

到若水臺的時候,她看到的是這樣一副情景,青石築的貼著湖面的石臺,像是茫茫湖面無端生出的一塊上好的美玉。仍舊一身白衣的人隨意坐在錦墊上,同色的貂裘鋪陳開來,白玉簪簡單的挽了發,身前的香爐幽幽散著煙霧,他就那麽坐著,眉眼間似乎都凝著霜,謫仙的模樣仿佛下一刻就會飛升,玉緋月突然覺得這樣的靜很讓人哀傷,想抓住什麽,心裏堵著什麽東西似地,急於尋找一個出口。

“大哥!”驀地,玉緋月已經叫出了聲,連自己都嚇了一跳,玉緋月暗罵自己是在想什麽。暗自吐出一口氣,彎下眉眼,“大哥這裏好景致。”說著便坐到了他的對面,一邊招呼其他人,天知道,她心裏是多麽緊張,所幸的是,玉無言沒有露出什麽不愉悅的神色,大家從善如流,各自坐下,寒暄幾句,忽略從剛才到現在都未開過口的大哥外,氣氛倒也還可以。

玉緋月打量了幾眼這傳說中的若水臺,委實驚嘆,雖是露天開著,但因了周圍層層疊疊窗欞、樓閣的設計,風吹不進來,周圍再擺上暖爐,竟絲毫不覺得冷,此刻若水臺周圍除卻來路,皆是一片茫茫的水。湖邊的一角密密的種了一片紅梅,現下開得熱鬧,著實驚艷。

“真漂亮!”玉緋月由衷的讚美。

“月兒喜歡?”

大神連連問話,態度可親,玉緋月想她這大哥沒有外界傳言的那麽不近人情嘛,只是人看起來冷淡了點,說話沒什麽起伏了點罷了嘛。只是為什麽大家的表情那麽怪異?玉緋月腹誹,古人委實多怪了些。

“嗯,想來到了夏天,青石臺被蓮葉荷花簇擁著,會更美。開花濁水中,

抱性一何潔!

朱檻月明中,

清香為誰發

。(蘇轍《菌萏軒》)詩人做的詩是不會差的。”玉緋月為心裏想象的場景沈醉,想到他常年不在家,真是浪費了這美景了,“大哥總是不在家,真是辜負了這若水臺了。”

“嘶——”周圍一片吸涼氣的聲音。

“如此,今年便在涼州度暑吧。”

“嘶——”吸涼氣的聲音更重了,玉緋月心裏暗自好笑,哪有人天生不近人情,想來他亦是孤寂的吧,一個人站在玉家的面前,頂著第一皇商的名頭,都道是高處不勝寒啊,想到這,心裏泛起了鈍鈍的疼痛。

因為她“膽大”的打破了大哥無言的禁忌,大家不再那麽緊繃,說些涼州風土,人情故事,委實和美。

“三妹後日的及笄禮吧?”要是玉緋雲沒提起,她都差點忘了,後日正是她的生日,依古禮,她這是要成人了。

“時間過得真快,轉眼月兒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齡啦。”是雲家表姐,團扇掩著嘴,對著玉緋月道,眼睛卻是瞥向玉無言的。

“表姐,月兒等你和二姐嫁了再說這些也不遲的。”玉緋月瞇著眼,一派天真,她二人見玉緋月把話惹到她們身上,本要回嘴,卻不約而同紅了臉,玉緋月得意,偷偷吐了個舌頭。

“月兒及笄,想要什麽禮物麽?”雲殊亦出來打圓場。

“月兒想要大家都開心,沒什麽想要的。”玉緋月不假思索的說,這是當初她發現自己穿越而來,對這個她從未見過的已經香消玉殞的雲緋月許下的承諾,她占去了她在這個世上的一切,那麽盡自己所能去愛她的家人,就當做是一點回報好了。

雲殊亦含笑看著玉緋月,玉緋月猛的想起一個問題,那就是方才雲家表姐提起的嫁人,蒼天為鑒,她可不想那麽早嫁人!心裏頓時又愁了幾分,想著什麽時候得想個法子才好。

“及笄是大事,可安排妥當了?”

玉無言發話,玉緋月受寵若驚,“娘讓辛嬤嬤安排了。”眼角瞥見玉緋雲臉色黯然,醒悟過來,兩年前她的的及笄,自家大哥並不在。一時間,大家都不說話了,玉緋月只覺得沈悶,心裏一動,“表姐,娘一向讚你琴藝出眾,月兒羨慕得緊,可不可以讓我聽聽啊?”

“我手拙,月兒可別讓我出醜了。”雲家表姐羞澀,玉緋月心中了然,見自家大哥沒什麽反對的意思,自作主張叫人送來一張琴,雲家表姐也不再多推拒,一曲《雪梅》彈得抒情應景。

正想讚幾句,大哥突然站了起來,“我有些不適。”便自己走了,蘇洪盡職的跟在身後,徒留他們幾個莫名其妙的大眼瞪小眼。

回去的路上,玉緋月這廂猶自郁悶著。

“三姐!”無憂像風一樣的跑了過來,“三姐,謝謝你的禮物。”他

的眼裏閃著獨屬於少年的青春和活力,不知怎麽,玉緋月心裏漫上一陣鈍痛,腦裏閃過那個孤絕的身影,他是否也有過無憂這樣的歲月?

“三姐,你想什麽呢?我叫你都沒聽見。”

“啊?哦,無憂,怎麽了?”回過神,玉緋月壓下心裏的異樣。

“三姐,這張小弓很好用。謝謝。”

“笨孩子,和你三姐說什麽謝,委實見外了啊。”他們說的弓,便是她昨日送的禮物了,為他量身定做的弓箭,小巧又有力道,難怪今天看不到他,想來是拿著單子取弓去了。

“三姐,你怎麽到這裏來了?”

“大哥請喝茶,二姐,表哥,表姐都來了。”

“咦——?”無憂這一聲拖得甚長。

玉緋月摸了摸他的頭,“無憂,大哥是家人,雖然話少點,可他畢竟和我們有一樣的血脈,你可別聽別人說什麽是什麽,學著外人疏遠他。”

“哦,知道了。”無憂答得不以為然,玉緋月也不再多說。摸了摸他的頭,回頭看了一眼毫無人聲的若水臺,一邊細細的問他今天去了哪裏,看了什麽東西,一邊往回走了。玉緋月想無憂年紀還小,讓他對大哥改觀應該比較容易,反正來日方長嘛,她心裏盤算著,腦海中又浮現那抹孤絕的身影,暗下決心,燃起了無比的鬥志。

玉緋月的及笄禮很是隆重,繼壓歲錢後,她又有了一筆進賬,雲家兄妹和玉緋雲送了她一些字畫玩物,無憂的則是一箱東市的泥人,玉老夫人和雲家夫婦從禮制,送了玉如意,金銀馃子什麽的,倒是玉無言,送了一顆渾圓的紅色珠子,有嬰兒拳頭那麽大,美則美矣,就是不知道拿來幹嘛,讓玉緋月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。還有一些與玉家有來往的人送來許多看著就貴的慌的東西。及笄禮過後,玉緋月開始想自家大哥的事,想起來心裏委實沈重。

不管她怎麽旁敲側擊,得到的評價都是說他為人聰慧至極,也寡涼至極,願敬之而不願近之。想了半天,得出一個結論,恐怕也只有她這麽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